病曆摘要
患者女性,34歲,因“關節痛10年,發熱伴血小板減少、血清肌酐升高1個月”於2011年1月25日入院。
10年前,患者出現雙手關節腫痛、麵部紅斑、口腔潰瘍、脫發,尿檢陰性,抗核抗體(ANA)及抗雙鏈DNA(dsDNA)抗體陽性,診斷為“係統性紅斑狼瘡(SLE)”,予激素及環磷酰胺治療,1個月後症狀緩解,2年後停藥。
1個月前,患者於勞累後出現發熱、畏寒、咳黃痰,伴全身浮腫、尿量減少,血壓200/100 mmHg,尿蛋白3+,尿隱血3+,血白蛋白 21.1 g/L,血清肌酐(Scr) 206 μmol/L,全血細胞減少,ANA、抗鹽水可溶性抗體(SSA)、鹽水幹溶性抗體(SSB)陽性,補體低,血培養示“產氣腸杆菌”,痰培養示“大腸埃希菌”,予抗感染、甲潑尼龍(MP) 80 mg/d×7 d、靜脈輸注人免疫球蛋白(IVIG)20 g/d×7 d及對症處理。10天後,患者體溫正常,咳嗽咳痰好轉,血壓160~180/90~100 mmHg,浮腫加重,尿量600 ml/24 h,Scr升高至404 μmol/L,血紅蛋白(Hb) 69 g/L,血小板(PLT) 46×109/L。病程中無頭痛頭昏、視物模糊,體重增加15 kg。
患者既往史、個人史、婚育史無特殊。
體格檢查
體溫 36.7 ℃,血壓 178/100 mmHg,神清,精神差,皮膚多處淤斑。雙肺呼吸音粗,未聞及幹濕性公式音,心律齊,未聞及雜音,腹膨隆,移動性濁音陽性,雙下肢對稱性浮腫。四肢無活動障礙,無關節腫痛。生理反射存在,病理反射未引出。
影像學檢查
胸部CT:未見異常。腹部B超:示膽內強回聲光團,泥沙樣結石,腹水。腎髒B超:示雙腎大小正常,皮質回聲稍有增強。
實驗室檢查
尿液檢查 尿蛋白 3.42 g/24 h,尿沉渣紅細胞 1100 萬/ml(多形型)。
血常規檢查 Hb 73 g/L,白細胞(WBC) 4.6×109/L, PLT 22×109/L,網織紅細胞(Ret) 5.5%,C反應蛋白(CRP) 0.1 mg/L。
血生化檢查 尿素氮207.6 mg/dl,Scr 4.57 mg/dl,二氧化碳結合力13.9 mmol/L,白蛋白30.7 g/L,球蛋白28.7 g/L,乳酸脫氫酶 389 U/L。
免疫學檢查 ANA 1:256, dsDNA 1:10,抗Sm抗體和抗SSA++,抗C1q抗體 160.86 U/ml, 蛋白酶3特異性抗中性粒細胞胞漿抗體(PR3-ANCA) 88.71 RU/ml, 餘自身抗體陰性,補體C3 0.271 g/L,C4 0.0462 g/L;淋巴細胞CD3:156 個/μl,CD4+:59 個/μl,CD8+:84 個/μl,CD20+:14 個/μl,調節性T細胞(Treg):1 個/μl。
乙型肝炎核心抗體(HBcAb)、e抗體(HBeAb)和表麵抗體(HBsAb)陽性,乙型肝炎病毒(HBV)-DNA陰性。丙型肝炎免疫球蛋白(Ig)G陰性。
其他檢查 紅細胞碎片>10 枚/片;血管性血友病因子裂解蛋白酶(ADAMTS13)活性:20.17%;
骨髓細胞及組織活檢:骨髓輕度增生低下。
診療經過
第一階段 患者SLE診斷明確,且病情活動,表現為溶血性貧血伴PLT減少、急性腎損傷、惡性高血壓及ADAMTS13酶活性下降等,即刻給予床邊連續性腎髒替代治療(CRRT),MP 1.5 g及血漿置換(PE)等治療。其間並發支氣管出血和急性胰腺炎,對症治療好轉,PLT恢複正常,ADAMTS13活性升至47.72%。
第二階段 入院第4天後,患者出現三次視物倒置,持續約2 min自行緩解,無其他伴隨症狀和定位體征。血培養陰性,降鈣素、內毒素正常,血清1,3-β-D葡聚糖(G試驗)、半乳甘露聚糖(GM試驗)、隱球菌抗原陰性。
入院第3天,頭顱磁共振成像(MRI):右側額葉異常信號[點片狀長T1長T2信號,邊緣模糊,於T2加權液體衰減翻轉恢複序列像(T2-FLAIR)顯示更清晰,邊緣模糊,彌散加權成像(DWI)呈稍高信號,表觀彌散係數(ADC)部分呈低信號]。增強掃描:右側額葉病灶呈環狀強化,約6.5 mm×9 mm,腦膜明顯強化,考慮腦膿腫可能(圖1A)。
腦脊液檢查無異常。加用美羅培南及氟康唑抗感染6周,其間持續體溫正常,無神經係統症狀體征。
在病情穩定後,行腎活檢示狼瘡性腎炎Ⅳ型伴血栓性微血管病(TMA),予IVIG 20 g×5 d,後續激素聯合嗎替麥考酚酯(MMF)和他克莫司治療。
經上述治療後,患者狼瘡活動得以改善,尿量增加,Scr穩定於1.8 mg/dl,尿檢改善,自身抗體轉陰,補體正常,但複查顱內病灶較前增大(圖1),病灶性質不明確。
診斷分析
患者青年女性,多係統損害伴多種自身抗體陽性,SLE診斷明確,近年未正規治療。入院前1個月病情複發合並肺部感染,予抗菌藥物、MP及IVIG等治療。
入院後證實SLE活動,病情危重,給予CRRT、MP及PE等治療後,病情有所控製,但出現視物倒置症狀,經MRI證實右側額葉環狀強化病灶,性質不明,經抗細菌和抗真菌治療後,病灶較前增大。對此須與下列疾病進行鑒別。
1. 神經精神狼瘡(NPSLE):SLE累及中樞神經係統(CNS)常表現為頭痛、認知障礙、癲癇、腦血管病等,MRI多為皮質下和白質室周的T2相高密度小病灶,伴腦脊液淋巴細胞輕度增多、蛋白升高和葡萄糖水平下降。
本例僅出現一過性視物倒置,腦脊液檢查正常,伴孤立性顱內環形強化病灶,與典型的NPSLE不符合,在積極治療後,SLE活動和器官功能改善,顱內病灶卻較前增大,不符合NPSLE轉歸。
2. 腦腫瘤:顱內病變在數月內明顯增大,顱內原發或轉移瘤不能排除。
3. 顱內感染:常見的引起顱內環形強化病變的疾病包括以下幾種。
⑴ 細菌性腦膿腫:患者入院前有肺部感染、膿毒症,病原菌可進入顱內形成腦膿腫,且抗菌藥難以透過血腦屏障達到有效濃度。但患者無持續發熱,病原學和CSF檢查陰性,可能與病灶包裹有關。美羅培南治療6周病灶無改善,不支持細菌性腦膿腫,但不排除美羅培南不敏感的細菌感染。
⑵ 真菌腦膿腫:患者免疫功能低下,無明顯感染中毒症狀,須考慮真菌感染,常見念珠菌和新型隱球菌,但氟康唑治療6周也無效,高度懷疑為氟康唑不能覆蓋的曲黴菌。曲黴菌感染形成肉芽腫可表現為多發性顱內環形強化灶,單純顱內曲黴菌感染少見,大多並存肺或鼻竇曲黴菌感染。本例無顱外器官曲黴菌感染,顱內為單個病灶,多次進行GM試驗均為陰性,無曲黴菌感染的線索。
⑶ 顱內結核球:患者無其他部位結核灶,無消瘦、發熱等表現,頭顱影像檢查未見鈣化灶,但也有局限於顱內的結核球可能,臨床不能排除。
第三階段
鑒於多次複查頭顱病灶增大,於6月18日對患者行開顱腦活檢。術中見質硬、邊界清楚、直徑約3 cm病灶,抽出灰白色濃稠液體,術中快速冰凍切片病理示“黴菌性肉芽腫”,予病灶全切術;切除標本病理示“曲黴病”(圖2);培養示“煙曲黴菌”。
最後診斷
⑴係統性紅斑狼瘡(累及腎髒、血液係統、胰腺、關節、皮膚);狼瘡性腎炎IV型伴TMA;
⑵顱內煙曲黴菌感染。
隨訪
患者顱內感染性病灶切除後,繼續口服伏立康唑預防複發。免疫抑製劑調整為小劑量激素聯合雷公藤多苷片(TW)治療。
1個月後隨訪,SCr 1.35 mg/dl,尿檢穩定;MRI未見顱內病灶複發,真菌G、GM試驗和胸部CT正常,無顱外真菌感染征象。
[未完待續,接《SLE伴顱內環形強化灶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