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閱讀漢字時跟西方人閱讀拚音文字時,腦電波很不一樣。”過去幾年,香港中文大學心理學係教授張學新及其科研團隊在研究漢字詞彙識別時,得出了一些很奇特的結果。
他們研究發現,人在閱讀中文詞後約200毫秒,會出現一種以腦頂、中部為中心,分布廣泛且獨特的腦電波。研究人員給它起名N200。相關論文以封麵文章形式發表在《科學通報》2012年2月第5期上。
為了搞明白產生這種實驗結果的原因,在2011年春節假期,自稱“語言學外行”的張學新試圖從《漢字問題學術討論會論文集》中獲得一些靈感。
在感受了諸多學者的理性、激情和思辯後,張學新突然萌發了一個想法——漢字是跟拚音文字對立的“拚義文字”。
“世界上幾千種文字都是拚音字母文字,可唯獨漢字沒有拚音化。”更為有趣的是,N200在拚音文字中並不存在,因此,張學新推斷這有可能是一個“反映中文與拚音文字不同加工機製的腦神經指標”。
從殷商到東漢,古人采用以形聲為主的造字原理,積累了上萬單字,一字一音,指代生活中的各種事物。每個字都是一個表達意義的基本單位。東漢以後,漢字係統主要通過拚合漢字構建新的詞形,比如用“馬”和“車”這兩個概念,構造出“馬車”這個與“馬”和“車”相關但又有所不同的概念。這種構詞方法,簡稱為拚義原理。
“一個跟著耳朵走,一個跟著眼睛走。”在張學新看來,漢字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拚義文字,與拚音文字構成人類文字最高發展階段僅有的兩個類型,地位不相伯仲,不能相互轉換。
“字和字拚起來組成詞,看似非常簡單,其實背後有很深的科學道理。”
張學新所說的“科學道理”是心理學中的語義網絡原理,它是描述人腦表達世界知識的根本規律。該原理指出,人腦中的概念不是孤立的,而是跟其他的概念相互關聯,構成一個複雜的網絡。
簡單而言,拚音文字的本質,是用較小的語音單位去拚寫較大的語音單位;而拚義文字的本質,是用已有的語義單位去構建新的語義單位。
“將N200與漢字拚義理論結合起來,有一定的創新。”清華大學心理學係教授傅世敏覺得張學新的工作很有意思,也很有新意,並建議他“對一些實驗結果作進一步驗證”。
張學新認為,N200的發現表明,以漢字為基本單元的中文詞彙識別在早期就存在一個針對詞形的加工過程,涉及相當廣泛、高級的視覺加工,而這個加工過程在以字母為基本單元的英文詞彙識別中並不存在。
“這就提示前者相對於後者更注重視覺處理,跟拚義理論認為中文相對於英文是更為徹底的視覺文字的核心觀點是一致的。”張學新指出,N200的發現與拚義理論相互印證,從理論和實驗兩個方麵揭示了中文的獨特性,為中文與拚音文字存在本質區別的觀點提供了有力證據。
“如果N200與漢字加工的假設經得起更多的檢驗,對漢字加工認知神經機製的理解將產生重要價值。”華南師範大學心理學係教授王穗蘋表示。
“漢字與拚音文字存在本質不同,兩者切合不同的科學規律。漢字完全不可能拚音化,也根本沒有必要拚音化。從科學上樹立漢字的價值,有助於增強國人對自己文化的自尊和自信,提高民族凝聚力。”張學新希望能通過更深入的研究,幫助中國人提高閱讀能力,並利用中文的獨特性優勢,在腦科學領域做出更多的開創性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