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技日益發達的今天,基因編輯賦予了神話成為現實的可能。
想想看,如果用基因手術改造人體細胞,阻斷病毒進入人體後的異化,並控製人體內部免疫係統的應激反應,這樣一來,白血病、HIV(艾滋病)、白化病、亨廷頓舞蹈症、鐮刀形紅細胞貧血症等一係列難以攻克的先天、後天疾病,都可以得到治愈的機會。事實上,基因手術已經取得了以上疾病的小範圍臨床成功。
推而廣之,既然它可以幫助人們獲得更健康的身體,那麼,我想變得更漂亮呢?雙眼皮、高鼻梁,或者,我想延緩衰老,永葆青春。我還想要聰明一點,智商、語言能力、分析能力、氣質等都要有大幅的提升。哦,還有我的孩子。能不能通過基因篩選,在先天上保證他們的優秀?我希望我的孩子將來是個鋼琴家,所以先天設計時他的手指一定要足夠長,還有他的聽力敏感度也要上調。
但是,規劃設計好的新生兒,他們擁有獨立的生命和人格嗎?或許,他們隻是滿足家庭期待和社會需求的工具?千篇一律的所謂“優秀”個體,他們真的能承擔社會進化的職責嗎?如果有錢有權的家庭可以利用基因技術占據更多的競爭優勢,那麼,這將意味著人類社會的不公平進一步固化。
浙江大學教授、“文津圖書獎”獲得者王立銘,在《上帝的手術刀•基因編輯簡史》(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中,以剝洋蔥的方式,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邏輯清晰地推進著發展的脈絡。亂花漸欲迷人眼,正在幽微無緒之時,突然間峰回路轉,天地開闊,我們體驗到了科學家們經曆過的那些困惑、激動、驚訝和狂喜。
由“達爾文的麻煩”開始,然後是孟德爾那幾顆不起眼的黃豆,曲徑通幽,殊途歸一,現代遺傳學揭開了序幕。懵懂混沌的原初研究時代,科學家想搞懂“什麼是遺傳物質”,20 世紀中期,隨著弗朗西斯•克裏克和詹姆斯•沃森有關雙螺旋的發現大致完成。在那之後,科學家們主要解決“怎樣做”,如何讓基因研究為人類所用?這是科學史上激動人心的篇章。這不僅是人類戰勝疾病的過程,也是商業資本的追逐,還有人性的較量。
在與病毒感染的鬥爭中,人類無疑處於戰略劣勢地位。我們的基因組很龐大,任何一個基因發生複製錯誤,都會使人類生命受到威脅。科學家設想:尋找到 DNA 長鏈上需要編輯的位置,拿一把剪刀剪兩個斷口,把錯誤的 DNA 片段拿出來,換上正確的序列,再用針線縫補好就行了。具體的實施過程,顯然不可能簡簡單單完成。
想象一下:我們的人體從一個受精卵開始,經過數十萬億次的細胞分裂,受精卵細胞中的 DNA 分子經曆數十萬次的半保留複製,才造就了你我今天的模樣。在這個過程中,人體內的 DNA 分子總長度已經擴展到了上千億千米。每一點細微的失誤都可能導致無法挽回的大錯。18 歲男孩傑西•基辛格的死亡,引發公眾的質疑,無辜的生命付出了代價,科研本身亦一度停滯。
鋅手指蛋白組合何以成為基因組 GPS?轉錄因子為何具有準確識別和結合特定 DNA 序列的能力?科學家怎麼想出利用病毒把特定基因運到指定位置?如何克服病毒進入人體後的副作用?哪些是合適的天然剪刀、機器手和針線?怎樣確保修補的精確性,不會出現丟失或增加?每一個細節的完成,每一個步驟的推進,就像一場場殫精竭慮、耗盡心血的戰役。
回望過去的百餘年,尤其是最近的 20 年,從 1996 年克隆羊“多利”的誕生,直到 2015 年中國中山大學的黃軍所進行的人體胚胎實驗,倫理語境下的批評和爭議一直伴隨著基因技術的發展,雙刃劍的效應讓人們憂心忡忡。王立銘說,基因編輯這種技術手段的推進,“最終一定會從科學走向倫理學,觸及人的定義、人類個體的獨立性等終極問題”。科學的腳步不能停止,隻能在兩難的境地中不斷摸索、盡力平衡。無論如何,這注定是一次奇妙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