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5年,幹細胞生物學領域的重要進展是類器官培養,目前已經培養出包括人類大腦在內的多種多樣的類器官。類器官技術的深入研究或許能顛覆過去常規細胞生物學技術,極大地促進人類疾病治療的研究速度。2015年7月30日《自然》專門發專題文章介紹這一重要研究領域。
2011年,維也納分子生物技術研究所Madeline Lancaster有一段時間試圖培養神經玫瑰花狀結構,這是描述胚胎幹細胞神經分化早期結構的專有名詞,在靈長類胚胎幹細胞神經分化過程中該結構尤為典型。不知什麼原因,這些細胞沒有按照預期長在培養板底部,而是形成一些奇怪的乳白色球體機構。開始她不認識到底是什麼東西,11月的1天,她發現這個白色結構上出現一個奇怪的色素區域,在顯微鏡下,她看到這符合發育中黑色視網膜細胞的特征,視網膜是從胚胎大腦生長出的結構。隨後Lancaster將其中一個球型結構切片,在顯微鏡下她看到各種類型的神經細胞,這些細胞分布非常符合胚胎大腦的結構特征。此時,她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培養出微型大腦。她隨後向導師Jürgen Knoblich彙報了這一新發現。人類許多重要發現都是偶然,如果Lancaster當時發現這些不符合預期的實驗結果後,沒有繼續觀察,也許這一重要發現會擦肩而過。因此在遇到一些不符合預期研究的情況下,不要輕易放棄,意外實驗結果往往帶來意外驚喜。
Lancaster等並不是第一個在實驗室培養出大腦。2008年,日本科學家曾經報道用小鼠和人類胚胎幹細胞培養出大腦皮層結構。此後,培養人類器官國際學術競賽拉開序幕。通過小心地調整培養刺激方案,科學家先後製造出多種三維結構的人類器官如眼睛、腸、肝、腎、胰腺、前列腺、肺、胃和乳腺等。這些結構雖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類器官,但能在結構和功能上模擬真實器官,在人類器官發育研究、疾病機製研究、藥物篩選和器官修複材料等方麵均有重要作用。因此,這些微型人造器官獲得一個統一名稱:類器官organoids。英國劍橋大學幹細胞學家Austin Smith認為這是過去5年內幹細胞研究領域最突出的進展。
這些類器官現在仍然不夠完美。有的缺乏關鍵細胞類型,有的隻能模仿器官發育的早起階段,實驗結果也不穩定。一些科學家正努力提高這些培養器官的複雜性、成熟度和可重複性等。也有科學家發現,這些細胞自組織形成器官屬於內在特征。Knoblich認為,不需要複雜多餘刺激,這些細胞具有自發形成大腦結構的內在動力。澳大利亞昆士蘭大學分子生物學家Melissa Little認為,培養出器官本身不值得大驚小怪,胚胎根本不需要一個模板或路線圖指導,本身具有內在自組織的能力。1900年代,胚胎學家就發現被分解成單個海綿細胞可以重新組裝,但這樣的工作早就被放棄,現代生物學家的注意力集中在細胞純化,將細胞貼壁培養成為常規,這人為地削弱限製了細胞的自組織能力。
加州勞倫斯伯克利國家實驗室腫瘤學家Mina Bissell人為,通過研究細胞理解器官功能,就好像研究蓋房子的磚理解房子一樣可笑,研究器官應該從整體水平上開展。Bissell的研究就是對乳腺細胞進行立體培養。2005年前後,他的這種看法變得更為現實樂觀。尤其是2008年後,日本理化研究所生物發育中心Yoshiki Sasai培養出大腦皮層、視網膜和腺垂體。
2007年,荷蘭Hubrecht研究所的Hans Clev曾鑒定出腸幹細胞,2009年,Hans Clev宣布培養微型腸。該小組采用類似於細胞外基質軟膠作為人工基底膜培養出腸結構,本來是希望培養出球形結構,但經過實際培養後發現,這些細胞分化為不同類型,形成有許多突起的空心球體,這些結構是典型的腸絨毛和隱窩,和真實的腸結構幾乎一樣。Clevers的微型小腸已經被用於臨床藥物篩選,醫生從一名囊性纖維化患者活檢采集直腸組織,然後培養出腸組織,利用這種組織篩選潛在藥物。囊性纖維化是因為腸道和呼吸道上皮細胞離子通道基因缺陷,導致水分子無法進入細胞內。如果藥物有效,則會因為水分子進入細胞迅速引起細胞腫脹。利用這種方法,Clevers確定了Kalydeco在100名囊性纖維化患者有治療效果。類器官能幫助醫生選擇最好的癌症治療方法。2015年,Clevers利用結直腸癌患者的腫瘤組織培養,建立了這些患者的類器官庫。紐約冷泉港實驗室腫瘤學家David Tuveson和Clevers合作培養建立胰腺癌類器官庫。這些類器官能作為發現有效抗癌藥物的理想工具。
2014年,發育生物學家James Well培養出人胃類器官。Wells使用的材料不同於Clevers,他們培養的類器官使用成年幹細胞隻能分化出有限的細胞類型。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兒童醫院醫學中心Wells的同事利用胚胎幹細胞培養的胃類器官則擁有全部細胞類型。10年前,Wells等開始用人類胚胎幹細胞培養腸細胞。當他們對兩個關鍵細胞信號通路進行操作時,這些細胞形成微小圓形芽樣結構。Wells發現,這些結構類似4周胎齡的原始腸管,這太讓人激動了,這說明他們獲得培養類器官的可能。因為許多器官如食管、肺、氣管、胃、胰腺、肝、腸、膀胱都是從這個原始腸管分化發育形成的,發育的次序是從口到肛門。
Wells等結合文獻和自己的經驗,確定那些化學信號能引導該原始腸管分化成特定器官。2011年,他們第一次報道了自己第一個人源類器官:一個芝麻大小的腸組織。但是培養胃是一個很大的挑戰。人類胃有兩個不同的部位,釋放酸的胃頂和產生大量消化液的胃底部。導致這些不同分化的信號通路並不清楚。人的胃與許多實驗動物不同,因此沒有好的動物模型。隻能采用試錯的笨辦法,先進行猜測,然後驗證不同的生長因子組合。努力最終獲得成功,2014年,他們成功培養出人胃類器官。利用這個工具,該小組確定了胃底發育的關鍵信號分子。現在他們正在進行關於胃的發育和生理學基礎研究。例如調節分泌的因子。當然也同時進行利用原始腸管培養其他類器官的嚐試。
劍橋大學發育遺傳學家Daniel St Johnston認為,這些研究可以實際觀察這些細胞如何組織形成複雜的結構,這對理解人類發育非常重要。但是許多類器官仍然是單一組織,這限製了進化生物學的價值。某些功能信息必須在完整器官中才能實現。
Melissa Little近10多年一直對腎髒結構的複雜性驚訝。成年腎髒大約22-30種結構和功能不同的細胞。腎小體負責將血液過濾形成尿液。腎小體管路周圍基質分布的血管網將過濾後的血液帶走。2010年,Little等開始利用胚胎幹細胞培養腎髒租細胞。3年後她們嚐試各種生長因子和給予時間程序,最終2013年培養出了有兩種胚胎腎細胞的類器官。這種類器官隻符合胚胎腎組織特點,隻有腎祖細胞和腎小管細胞,與成年腎髒組織有很大區別。培養成年腎髒類器官仍然十分具有挑戰性,因為還需要有血管和間質。腎髒在藥物代謝和排泄中具有重要作用,Little希望她的微型腎髒能作為檢測候選藥物毒性的工具。心髒和肝髒類器官當然也具有類似的功能。
哥倫比亞大學幹細胞學家Michael Shen培養出了前列腺類器官。雖然這些類器官能代替動物實驗進行某些研究,但是無法研究整體動物具有的免疫係統功能。因此類器官並不能完全取代動物實驗。
2010年,紐約哥倫比亞大學器官移植專家Takanori Takebe培養出肝髒類器官。他知道許多患者因為缺乏肝死於肝髒衰竭,他希望利用組織工程技術解決這個難題。成年肝髒細胞很難培養,體外培養隻能存活幾個小時。Takebe從日本橫濱市立大學申請到一個研究職位,希望利用誘導幹細胞iPS進行這一研究。他首先將iPS定向分化成為肝髒祖細胞或成肝細胞,胚胎時期的成肝細胞依靠來自周圍間質和血管內皮細胞的複雜信號分化成熟。Takebe估計這些周圍支持細胞也應該是體外肝髒分化的必要條件。於是他和同事將成肝細胞和間質和血管內皮細胞進行混合,試驗取得了預期結果,獲得了小扁豆大小類似人類6周胎齡胚胎肝髒結構的肝髒類器官。這種結構能在體外連續培養2月。盡管這個小肝髒與完整的肝髒相差甚遠,但是Takebe希望能用大量這種小肝髒組合成一個肝髒,這也許足夠滿足挽救患者生命的需要,這一目標至少在小鼠體內能實現。當Takebe將12個肝髒類器官接種到小鼠腹部,2天後這些肝髒出現了小鼠血管聯係和血液供應,這些細胞繼續發育成成熟肝髒細胞,能製造肝髒特異性蛋白,能代謝藥物。用藥物將小鼠自身肝髒破壞後1月內,大多數對照組動物死亡,但接受肝髒類器官移植的動物大部分存活下來。
Takebe希望4年內開展臨床研究,計劃首先用在兒童肝衰竭患者。他們現在能將肝髒類器官培養地足夠小數量足夠多,可以通過門靜脈輸入。Takebe設想這很可行,但是Smith認為這過於超前,這些類器官需要進一步深入研究。
生物學家知道類器官還不能完美模擬真正的器官,但這是走向最終成功的第一步。溫斯頓塞勒姆的維克森林再生醫學研究所主任Anthony Atala說,長期目標是能製造出越來越多種完全功能結構的人類器官。這一領域已經把臨床學家、幹細胞學家和發育生物學家結合在一起,雖然困難,但目標明確且充滿希望。